当2009年的凉秋正在南粤大地向人们招手的时候，在高锦松的眼中，今年的暖春似乎还没有到来。

   作为一位活跃于广东省海丰县农村、以设计坟墓为生存技艺的风水师，2009年的阳春时节过后，高锦松的生意并没有同步复苏。因为，一系列“坏消息”几乎断了他的财路。

   2009年4月5日，汕头市潮南区仙城镇东浮山村党支部书记朱镇丰等人毁林圈地24亩建造豪华墓地事件被媒体曝光。不久，相关责任人受到严肃处理。

   7月23日，海丰县梅陇镇水口村一座使用集体林地建设、占地3亩的豪华墓地，登上了当天南方农村报头版显著位置。其后，涉事官员陆丰市工商局局长高银辉也进入了当地纪检部门的调查范围。

   2009年4月以来，数宗出产于粤东地区的殡葬新闻，令包括海丰在内的各级政府部门，提高了对豪华墓地的警戒级别，专项整治随即开始，持续数月。而在一些官员眼中，“豪华墓地”也一时从权力与荣耀的象征，沦为令其噤若寒蝉的敏感词汇。

   豪华墓地建设遭遇刹车，与之唇齿相依的风水师群体首当其冲。同时，连环效应也在这个已发育几近成熟的产业链条上迅速向下传导。运输墓地建材的骡队以及为墓地种植草皮者等，均成为波及对象。

   高山骡队几近倒闭

   9月16日，在推开一扇半掩的铁栅门之后，郁郁葱葱的一片果园闪目于眼前。海丰县梅陇镇平安洞水库，是这里的地理坐标，也是汕尾地区唯一一家高山运输骡队的大本营。

   一株荔枝树下，两个中年男子正坐在长椅上闲聊。见到南方农村报记者造访，二人十分高兴。其中一位自称名叫高俊青的人，眼中泛起亮光，匆忙向记者递送名片。名片上，高山耸立、云雾缭绕的彩色背景之下，“高山运输骡队主管”的头衔赫然在目。

   2003年前后，当时正在广西闯荡的高俊青，发现当地有人用马或骡子等畜力从事高山运输业，这被他认为是一个新的商机。不久，他即从贵州、云南等地购买骡子几十头，运回海丰。一支颇具规模的的高山运输骡队，成为当年出现在梅陇镇的新鲜事物。

   高俊青并不讳言自己与豪华墓建造者之间的紧密联系。而当地大行其道的豪华墓建造风气，也正是6年之前他决定投资组建这支高山运输骡队的重要决策依据。为建造于陡峭高山之上的墓地运送水泥、砖石、沙子等建筑材料，几乎顶起了高山骡队全部经营业务的半边天。

   据了解，一般建筑于高山之上的墓地，不仅与“豪华”二字相伴生，十有八九也都与某些官员藕断丝连。“高山出翔龙”，这是当地村民耳熟能详的一句风水术语。

   同时，在海拔几百甚至上千米的高山上建墓，地势险要，山壁陡峭，难度远远大于平原或低坡之处。飙升的建墓费用一般以“万”元为计算单位，而这种成本也是普通村民所难以承受的。据高俊青介绍，他见识过规模最大的一个豪华墓，仅运送的建筑材料就多达15吨，从山脚到山上需攀行1个多小时。

   而特殊的服务对象，也使骡队的经营状况，成为豪华墓地建设市场风云变幻的一张晴雨表。就在一年之前，高俊青还是这30头骡子的“司令”；现在，他率领的这支队伍已经迅速缩编成12头，因为“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高俊青骡队几乎垄断了汕尾地区的高山豪华墓建筑材料的运输工作。6年中，高山骡队的足迹东至潮州，西及惠东。为此，高俊青还专门购买了一辆卡车，“路程太远，就先用卡车把骡子拉过去。

   对于高俊青来说，2008年是个令人留恋的年份。这一年，海丰豪华墓建造市场出现异常繁荣的局面。骡队的经营业绩也直线攀升。甚至有时两个风水师卜算的开工吉日“撞车”，高俊青只能忍痛推掉其中一单生意。据其保守估计，2008年全年纯盈利达到8万元，“有时每日就有数千元进账”。

   然而，日历翻过2008年之后，高俊青的高山骡队生意却日渐清淡，有时一连十几天都没有一单生意。“现在建豪华墓风声太紧了，当官的都不敢再顶风违纪”，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始卸掉包袱，将其中约一半的骡子转卖。

   一般而言，每年农历的腊月、正月以及两个月的雨季，是高山豪华墓建设的淡季，加上牲畜本身需要休整，因此高山骡队“每年实际也只能赚半年钱”。看着已见尾巴的2009年，经营却依旧难见起色。因此，“卖骡改行”的念头也在高俊青的头脑中酝酿。

   墓地草皮价格跌半

   在豪华墓的建设过程中，面积可观的草皮是必不可少的墓地装饰材料。在海丰，草皮种植则成为豪华墓所衍生的另一个重要产业。

   烈日炙烤下，一对来自贵州的年轻夫妇正在熟练地将小草幼苗栽进饱含水分的土壤中。这片十几亩的耕地毗邻324国道，是海丰县梅陇镇草皮种植基地之一。

   与高山运输骡队相同，墓地建造也是这家草厂主要的下游产业。特别是草皮需求庞大的豪华墓地，更是种草者的核心客户。2008年，伴随豪华墓建设的升温，墓地草皮几乎达到供不应求的地步。据草厂工人介绍，最高峰时，每个月的销量可达数千平方米。

   当地清理整顿豪华墓地的劲风，同样早已吹进了这家草厂。据工人介绍，进入2009年，前来购买草皮的人日渐稀疏。此前动辄几百平方米、主要来自豪华墓地的订单，已难觅踪影。

   同时，买方市场的急剧萎缩，也导致了墓地草皮销售价格的迅速下跌。据了解，其每平方米单价已经从去年曾创下的3.5元峰值，跌至目前的2.7元。

   “如果多买还可以优惠。”草厂工人向南方农村报记者推销道。

    风水师收入骤降

    地理生，是海丰等地对以堪舆为业的风水师更为流行的另一个通称。造墓必看风水的传统民俗，为其提供着不竭的衣食之源。而相对丰厚的收入，也使风水师职业得以跻身乡村里的“白领一族”。海丰县梅陇镇一位村民便不无羡慕地告诉南方农村报记者，本村的地理生，已经拥有两三处房产。

   豪华墓收益在风水师的总收入占据着主要比重。有知情人告诉记者，以一座造价约10万元的豪华墓地为例，风水师大约可以瓜分其中10-20%的成本。

    除了负责墓地选址、坟墓设计等事项外，打通豪华墓地建设过程中遇到的诸多官方环节，也是一个“称职”风水师的“基本功”。建设豪华墓地，有的需要占用耕地，有的需要毁坏山林。因此，国家严格的土地与林业保护政策，是首先必须设法逾越的红线。另外，豪华墓一般采用土葬形式，来自殡改部门的阻力也必须清除。

    虽然并不掌握准确数字，但在很多人看来，官方发起的严打豪华墓运动已造成风水师风光大减，收入大幅降低，也是不争的事实。而对于风水师高锦松看来，虽然现在仍在“过冬”，但只要“风声一过”，豪华墓市场必会出现回暖迹象。在他看来，支撑豪华墓建设这个产业链条的，除了根深蒂固的乡风民俗之外，更为重要的是某些官员心中抹不掉的一种心理。

    近日，海丰县梅陇镇一家草厂的工人告诉南方农村报记者，墓地草皮销量终于“从上个月开始回升”。